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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4(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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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4(修)

被陛下拒絕之後,崔冬梅行走在皇城之中,情緒低落。

在陛下眼中,她和一個小姑娘無甚區別,自然不能應下婚事。可如此一來,豈不是讓劉三娘她們白白得了好處。她崔冬梅可不是個好人。

這兩人犯到她手上,沒得自己傷心害病,兇手喜氣洋洋慶賀的。

初春未臨,皇城之內光禿禿的樹椏隨處可見,偶爾得見一二新發嫩芽,從黑黢黢破敗不堪的樹椏發出。蓬勃有力,奮力生長。

她崔冬梅,也要迎來新生。

走著走著,不知何時到得太液池。水光瀲灩,山色清空,拾階而上,可見一二春梅,正吐露新芽。再往外,便是太後的寧安殿。

登時,崔冬梅想到了一個極好的主意。

若說這世上,誰最關切陛下婚事,那當屬太後。

太後是陛下生母,雖算不上親近,可陛下常來給太後請安,料想還是在意母子情分的。一炷香功夫之後,崔冬梅出現在寧安殿。

太後眼下正端坐窗戶跟下,看書。見崔冬梅來探望自己,連忙吩咐老嬤嬤上來茶水點心,好生照看。

崔冬梅:“太後進來氣色好了不少。”

“都是老婆子了,黃土埋了半截的人,還在意這些做什麽。”

“哪裏,太後精神頭極好,還要看著陛下成親,還要抱孫子呢。”

此言一出,太後面色一沈。

說起陛下成親,著實是件為難之事。

早年戰亂不斷,太後替他定了個姑娘,那姑娘溫婉善良,是個極好的姑娘。後來,那姑娘一場病沒了。恰逢太子楊琮過繼到陛下跟前,事多忙亂,陛下開始一門心思當好阿爹,再不提其他。

再後來,先帝登基,陛下禦極。聽不見陛下說起成親。即便是年長朝臣,開國功臣,太後這等,在他眼前有幾分顏面的人物說起來,他不是一言不發,便是說太子早立,何苦耽誤別人姑娘。

是以,崔冬梅這話,算是戳到了太後的脊梁骨。

她是個聰慧的小娘子,如何不知。不等太後和老嬤嬤挑起別的話頭,崔冬梅繼續,“太後,您瞧瞧我如何?”

“你!?”太後和老嬤嬤同時出言,驚愕異常。

“對啊,就是我,崔二娘子。太後覺得如何?”

停頓許久,太後放下書冊,大笑,“你個姑娘家,說笑話也不能拿自己的親事來玩笑。你收斂些。”

“太後怎不信我呢?信我,臣女有法子讓陛下成親,還能幫助太後得償所願。”

太後眉眼不動,顯然是不信,“你若是能助我得償所願,我專程替你辦個花會,讓你也得償所願。”

“說好了!太後您就等著消息吧。”

太後的願望麽,自然是修覆母子關系,好彌補當初的錯誤。

……

下晌從司寶庫回到千秋殿,陛下未召見任何人,獨身一人思索防禦西北。

約莫晚膳前,李申來報,太後請陛下過去用膳。陛下淡淡擺手,“告訴來人,戎狄未滅,事務繁多,不忍叨擾太後。”

李申出得門來,笑著傳話來者,將這事糊弄過去。

主仆二人本以為再不會來人,卻不料,掌燈時分,掐著陛下往日出千秋殿的時辰,太後再派人來,說是有要事相商。

楊恭看向李申,見其點頭,心知晚間的話說得透徹。一時莫名,這般著急忙慌,活像是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。母子多年來,無多少言語,楊恭正想找個由頭拒絕,又見李申上前,附耳道:“陛下,崔二娘子打司寶庫離開之後,還去了趟寧安殿。”

陛下聽得皺眉,這丫頭,當真是能折騰!

旋即看向太後宮中來人,小黃門一臉恭謹,幾分戰戰兢兢,瑟瑟縮縮,頗有些若是請不來人便有的好看模樣。

“許久沒去看望母後,走一趟。”楊恭率眾前往寧安殿。

寧安殿,老嬤嬤正伺候太後用藥。太後一身半舊衣衫,靠在南窗跟下,一手撐著小杌子,一手握著調羹。那不足半碗的湯藥,冷了又熱,熱了又冷,已好些時候。

老嬤嬤勸道:“太後切莫傷懷,這多年都過來了,不急在這一時。陛下聰慧,早晚能明白太後當年不易。再說了,不是還有崔二娘子幫襯麽。”

崔二是個怎樣的姑娘,太後明白幾分,自然是沒將下晌的話放在心上。若是崔二簡簡單單就能完成的事情,在太後這裏卻是積年頑疾,那才真的是笑話。

太後嘆氣,“哼,明白,我不指望他明白,畢竟早年是我這個做母親的,對不住他在先。這多年,他不待見我也就罷了,何必苦著自個兒呢。那時兵荒馬亂,照顧不周,想給他定親,尋一個知冷知熱的姑娘,誰知沒多少功夫就成這般模樣。”

老嬤嬤還想再勸上幾句,卻聽外頭響起小黃門的通稟,說陛下到了。

主仆二人驚訝地相互看看,瞬間收拾好心緒,望著明間大門。

楊恭一身常服,玉帶束腰,頭上僅有個玉冠。瑩瑩光亮之下,散去淩厲,平添幾分溫潤之氣。

老嬤嬤得見,忙不疊行禮。而後扭頭看向太後,指望自家主子率先開口說個什麽,卻不想,素日裏半碗湯藥也喝得稀稀拉拉的太後,撇開視線不去看楊恭,一手端碗,仰起脖子一飲而盡。唯餘老嬤嬤在一旁操碎了心。

太後喝藥罷了,也不命人收拾,沾染藥汁的青瓷碗碟,就那麽平順放著,故意礙人眼似的。

老嬤嬤見又是如此,氣得左右來回看看。太後穩當當坐著,沒半分眼神分給陛下,而楊恭入內之後,低聲請安,自顧自尋個胡椅坐下,飲茶。

平靜,不同尋常卻又時常得見的平靜。

著急,老嬤嬤牛馬一般的著急。

半晌,老嬤嬤受不住,趕在主子之前開口,“陛下,今兒個晚膳用了不曾,若是還未,奴婢吩咐小廚房做上一些。”

楊恭淡淡道一聲,“無需,嬤嬤受累。”

老嬤嬤嘴角僵硬,“陛下這是哪裏話。小廚房時刻備著。太後此前有言,陛下朝政辛苦,未必記得用膳,時時準備為好。”

這樣的話,楊恭不知聽過多少,不鹹不淡道:“嬤嬤辛苦。”

接連冷場,老嬤嬤無話可說,三兩步退回來,看向一旁安坐的太後。但見太後不知何時又拿個書卷在手,活像是熬夜用功的學子,趕著明年春日下場。

又是一陣凝滯。

月色不忍,隱入烏雲之後,唯餘一輪金邊在外。

“不知母親尋兒子來,所為何事?”等不得,楊恭主動詢問。

聽得這話,太後才懶散卸去周身冷淡氣勢,“陛下禦極,已逾五年,這選妃立後,定在何時?”

於選妃這一道,是母子二人為數不多能交談之言。然,來來去去聽得多了,楊恭依舊僅此一句。

“兒無意成親。”

太後鼻子哼氣,“無意成親?!你若是個尋常兒郎,我這個做母親的,也不來討你的嫌。你而今是陛下,是我大鄴天子,無意成親,這天下,你父兄幾人辛苦得來的天下,何人繼承!”

話音略顯怒氣,饒是老嬤嬤在身側好生提點,太後也沒忍住。

入到楊恭耳中,他似半分聽不出其間怒氣,尋常道:“太子已近弱冠,何愁無人繼承。”

“他!”太後噎住,“入了宗祠,拜了祖宗,我認他是我楊家後人。可你也不想想,你而今這般年歲,若是再不尋個合適的小娘子,哪裏還能再有個孩子。”說道最後,太後氣急,喘氣不疊。老嬤嬤連忙上前順氣。

楊恭深深看一眼太後,見她並無大礙,不過是氣得岔了氣。

“兒子這多年一個人也都過來了,沒得年近而立再去耽誤別的姑娘。兒子這輩子,註定是個親緣淡漠之人,而今這般,早朝政務,見見朝臣極好。母親不必憂心這些有的沒的。”

剛順過來半口氣的太後,又險些背過去,“你還是在怨我,怨我當初……”

不等她說完,楊恭驀地起身,“母親這把年紀,好生將養。兒子聽聞下晌崔信府上二姑娘來過,若是她和母親說了什麽,母親權當她年紀小,不懂事,切莫放在心上。兒子還有軍政要務,不耽誤母親將養身子。”說著,一徑出門。

屋內,唯咳嗽不停的太後,緊緊拽著老嬤嬤的手,“你聽聽,你聽聽,他這模樣,那裏是盼著我好,他還記著呢,真真記著呢。”

記著當初,記著少年時分的孤苦。

老嬤嬤遞上茶水,“太後歇歇,陛下從小便和一般公子不同,少了些親近,今個兒能來……”

“你說什麽?”

“陛下少了些親近……”

太後擺手,“不是這句。”

老嬤嬤:不是這句是哪句?

一時陷入思索當中的太後,在老嬤嬤的攙扶之下,穩坐胡椅後自顧自說:“二郎自小和旁人不同。旁的公子兒郎,少時尚有幾年喜愛和母親說話,這個二郎,卻從未有過。你適才說他對誰都少了絲親近,我瞧著不像,他那個樣子,沈穩過頭,像是恁事不愁……”

太後想不明白,嗓音越發低了去,說道最後好似嘀咕。

老嬤嬤:“沈穩?陛下確實遇事不慌,進退有度。這多年來,不過是在親事上頭執拗了些。”

太後回神,“都已二十有八,還當自己是個少年。先時見他來,我還想他莫不是想通了。哼,哪知不過是為崔二娘子而來。我們母子情分,倒是比不上個宮外的丫頭。”

“陛下頭次上戰場便是跟在河間侯身後,對府中娘子護著些,也是常理。”

太後好突然問道:“你說,崔二娘子下晌的話,有幾分可行?”

老嬤嬤:“有幾分可行奴婢不知。不過啊,以往千請萬請也不入的寧安殿,陛下這不是來了麽。”

太後心緒暢快不少,嘴角含笑,“她這丫頭還行。趕明兒,你去找幾個字跡娟秀的宮婢,寫幾份帖子送到各家夫人手上。說近日太液池旁春梅飄香,請眾人賞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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